三天后——
“咚——咚——咚——咚——咚——”
五更鼓敲过,天边早已破晓。
旭日初升,血色晨光悄然无声的将海平面从沉黑染至暗红。
然而早在破晓之前,南海边的渔夫已卷起裤腿,于海边撒网捕捞。
渔者以海为家,以船为房,早已习惯了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但今日,他们似乎起的比平常更为早些。
不过片刻,从海面上升起的太阳便照亮了整片海域。
早起的渔人挤满了清晨的码头,使得整个扶胥港一片人声鼎沸,热闹异常。他们摩肩接踵,手里提着刚刚从海里打捞起的第一网海产,缓慢地朝一个方向挪去。
忽然,在渔民前进的反方向传来一阵混乱的马蹄声。马背上之人身着官服,正使劲用马鞭抽着马屁股,使马以最快速度冲向人群。
“市舶使大人驾到!”
“庶民让开!”
“市舶使大人驾到!庶民回避!”
原本一直往前挪的渔民们闻声连忙往两边退去,给官府的人让出一条宽敞大道来。
打先锋的带刀侍卫纵马狂奔,不消片刻便来到人群边缘。于他身后的一队人马亦紧随其后,纵马踏尘而来。
这队身着官服的人马从人群让开的大道上一路狂奔,直到一座香火鼎盛的临海庙宇前才停下来。
方才打先锋的侍卫从马背上跳下来,又快步跑到一匹白毛黑鬃的骏马前单膝跪下,一抱拳便恭敬道:“请市舶使大人下马,入庙主持祭典。”
白马上的华服男子手里揪着马缰,淡淡用鼻子应了声。他头戴乌纱,乌黑秀眉几欲入鬓,细眼上挑,面若敷粉,绛唇无须。明明是女郎的长相,却有着男子的象征;明明是青年的长相,乌纱之下竟是一头银丝。
他从马上翻身而下,动作利落毫不拖沓。
一名随从自后面迎上来,特意压低声说:“崔大人,那些从码头赶来的庶民都想……入庙祭拜广利王……”
崔千裴收住脚步,斜睨着挤在庙前的渔民。只付之一哂,又阴阳怪气地道:“在庙外拜祭便是,要是误了整个大唐的海运,也不是这区区几千渔民的性命可以担当得起的。”说完,便小步走进神庙。
随从得令,转身对守在门前的带刀侍卫命令道:“都给我看紧点,一个都别放进来!要是误了大事,崔大人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交代完就立即尾随崔千裴走进神庙内。
大唐由南海越身毒洋往大食驶去的官船商舶,必定只能从扶胥港往屯门港,才能出屯门入南海,再出国境。遂扶胥港所在的广府作为大唐海运要地,住民多为渔人。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海上风云变幻莫测,渔民出海,九死一生只为在海神的庇荫下讨点活计。
为求出入平安,海产丰盛,广府渔民必定会于每年立夏之前统一备供,日夜兼程地赶往扶胥港边的南海神庙拜祭。
南海神庙供奉南海海神祝融,祝融原为火神,然南方属火,而火之本在水,祝融遂成水火之神,封号广利王。神庙选址于扶胥之口,黄木之湾,面临扶胥江,背临狮子洋,系扶胥港起航港口,顺流而下直出珠江。遂每有远扬商舶出港,必先前往神庙拜祭,祈求海神庇佑航行一帆风顺。
神庙香火鼎盛,前来祈福求平安的香客众多,但年中大小祭祀之中,广府百姓尤以祭海神为重中之重。
今日晴空万里,海上波澜不兴,略带咸味的海风自神庙背面吹来,吹散了祭坛上空的白烟。
位于神庙内院正中的白石方形祭坛上置一青铜香炉,炉内三支婴臂粗的顺利香被海风吹下顶端香灰,露出橙红色的火光来。
崔千裴等人站于祭坛之下沉默等候。
一名带刀随从见时辰差不多,便小声提醒道:“崔大人,是否开始祭典?”
崔千裴闻言,慢悠悠地睁开眼,往前踱了几步,对一边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说:“起太牢。”
两名彪形大汉听令,一前一后的将装着一头黄牛的太牢以扁担挑在肩上。
崔千裴眼珠一转,望向另一边:“笾豆各十,起;青铜大簋,牛头俎羊头俎各十,起;佳酿三斗,起。”
负担相应礼器的力士听令,均扛着供品从地上站起。
崔千裴见万事皆备,便取来一小缸佳酿登上祭台,又于青铜香炉前跪下,将酒缸举过头:“南海神广利王在上,大唐子民在下,值祭典之际,奉以牺牲,飨以米酿,愿保大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言罢便将手中酒缸倾倒,尽数浇在祭台上。礼毕又扬手道:“击鼓献供!”
一声令下,放置在神庙的石牌下的两面大鼓便教两名彪形大汉以鼓槌敲响,原本在神庙内院候命的力士听到鼓响,齐齐大吼一声,扛着肩上供品,有序离开南海神庙。
崔千裴于祭坛上目送力士们离去,又从祭坛上一跃而下,对身后的一众随从说:“跟上。”
一队人张灯结彩,浩浩荡荡地往扶胥港口走去。
此时的扶胥港除却三三两两的小渔船之外,早已空无一人,而祭拜队一路敲锣打鼓,喧天的锣鼓声从老远就传到寂静无人的港口。
“停。”崔千裴等人来到港口边,勒紧缰绳使马停下:“摆供,起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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