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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学 www.gudianwenxue.com,女帝师(全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我扶她起身,笑道:“还在想妹妹几时回京,这便见到了。”

    高曈笑道:“兄长登基,我怎能不回来?”

    我关切道:“母亲回京了么?她老人家身子还好么?”

    高曈道:“母亲身子很好,只是习惯乡居,不愿再进京了。”对于朱云的死,母亲虽一直不忍问,但她终究还是怨我的,否则怎么连册封这样的大事都不肯露面?分明我的婚事,我这个人,于母亲已可有可无。高曈见我露出失望的神色,忙又道,“不过母亲终究惦念二姐的终身大事,得知二姐要嫁给兄长,心里也是高兴的。”

    我笑笑,携起她的手一道进屋:“妹妹进宫来,可去济慈宫看望过太妃了?”

    高曈道:“一进宫便去给母妃请安了,本来还要去见嫂嫂,恰好嫂嫂也在济慈宫,倒省了我的脚程。”

    我笑道:“我也刚刚从济慈宫回来。”

    高曈甫一端起茶盏,又放下,口角一扬:“我知道。二姐在济慈宫用早膳的时候,我和嫂嫂就在后面坐着。”

    我顿时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高曈冷笑道:“我一进宫便听见宫里议论纷纷,说昨夜是二姐宿在定乾宫。嫂嫂去向母妃请安,母妃还说嫂嫂软弱,嫂嫂劝了几句,母妃这才勉强消除了怒气。”我低头笑了笑。高曈又道,“我这个嫂嫂素来刚强,二姐还没答应嫁给兄长,她就要杀死二姐。如今这副贤惠的模样,我是没有眼睛看的。像二姐这般,想要什么直寻过去罢了,有什么呢?”

    启春向来待高曈亲厚,这番话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论起“想要什么直寻过去”,这样的直接坦诚我更是当不起。更何况朱云之死,她已推敲得十分透彻。

    我笑道:“我还以为妹妹恼了我,再不想见我了。”

    高曈笑道:“二姐是我两个孩儿的亲姑母,我怎能不见?”于是说了些母亲在青州的近况与两个侄儿的趣事,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起身告辞了。我亲自送出漱玉斋。她的身影似寒冰下的春水明丽活泼,一径流向益园。

    银杏在我身后冷笑一声:“从前奴婢一直不明白郡主为何不揭发姑娘,今日才算一清二楚了。”

    绿萼道:“为什么?”

    银杏道:“郡主置身事外,姑娘必得领她的情。兄长胜了固然是好,若败了,她和她的儿女也有一条生路。如今这般境况,太妃与章华宫自然是厚待郡主,姑娘是她的姑子,又做了兄长的宠妃,郡主与她两个孩儿的前程,自是不愁。所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当初真是小看了这位郡主。”

    绿萼咋舌道:“看不出来顺阳郡主的心思竟然这样深。”

    我笑道:“郡主一直帮我照料母亲,她若不聪明,我也不能放心将母亲交给她。”

    景祐元年腊月初六,封信王太妃林氏为皇太后,王妃启氏为皇后,新平县侯朱氏为端穆贵妃。封庐陵王高朏为皇太子,贞德皇后李芸加徽号为道圣贞德皇后。册封当日,启春迁入守坤宫,我迁入遇乔宫。

    遇乔宫在守坤宫之西,又称西宫,从前是周渊与邢茜仪所居。掺金嵌玉的翟衣沉甸甸地挂在肩上,裙裾掠过青砖有清冽硬朗的声响。空旷的前院原本是供周渊与邢茜仪习武所用,如今大片的地砖被翻开,东西相对,植了两株光秃秃的大树。枝丫倔强向天,挂满了黄色的扇形布条,风一吹,发出轰轰闷响。

    我蹙眉道:“这是什么?”

    绿萼笑道:“这是银杏树。”

    我一怔,不禁转头望一眼跟在我身后的银杏:“银杏树?”

    绿萼笑道:“娘娘忘了么?从前咱们去于姑娘的永和宫,娘娘就羡慕永和宫里有两株两百岁的银杏树。”

    我一怔,笑道:“你不提,我竟一点也不记得了。”

    绿萼笑道:“娘娘的话,奴婢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摇头道:“植树便好了,挂着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绿萼笑道:“这是上个月姜敏珍特意唤了奴婢去,问了娘娘的喜好,奴婢随口说了些旧事,内阜院就移了两棵过来。现下冬天,就挂了些绢布当叶子。虽然比不上永和宫的那两棵老树,可也看出内阜院是用了心的。”说着仰起头,欢欢喜喜道,“银杏树总是一对一对地种,陛下与娘娘必定两情长久。”

    若高旸没有弑君,我与他未必不能“两情长久”。遇乔宫于周渊与邢茜仪,是一座精致的牢笼,于我又何尝不是?那些绢帛裁成的银杏叶,灿烂而逼真,却又丑陋而恶俗。我叹道:“进去吧。”

    【第四十六节 端穆贵妃】

    正殿昭阳殿空置数年,早已装饰一新,全然找不到昔日的痕迹。东面为寝殿,西面为书房,都依照我素日起居的习惯布置好了。忽见柜上靠墙立着两座红檀木架,一左一右横着两柄长剑。一柄尚未出鞘,周身便绿烟涣涣,正是蝉翼。另一柄是承影。

    我愕然:“这剑……”

    绿萼笑道:“陛下知道娘娘喜爱兵器火器,又知道周贵妃曾赠了承影剑给娘娘,所以邢氏死后,便将这两柄剑收还少府了,内阜院拿了来放在这里,给娘娘赏玩。”

    执剑的手终会腐朽,唯有名剑长存于天地之间。承影剑流光若水,化去碧血一泓。听闻邢茜仪便是用这柄宝剑自刎的。我收回承影,不忍再看:“收起来吧。”转念一想,又道,“还是摆着吧。”

    我坐在书案前,自行卸下沉重的四凤九枝花钗冠。书案宽阔,笔若修林,画纸横铺,敷若沧海。执笔在手,方有一丝执铳在手的宁定。

    小丫头捧了铜盆沐巾上来,我抹去额角发际的汗水,浣过手,方除下厚重的翟衣。绿萼又引我进入西边的耳室,劈面只见八只空木架,俱铺着绒布。我诧异道:“这是什么?”

    绿萼笑道:“陛下知道姑娘喜爱火器,命内阜院备下的檀木架子,给姑娘放火器的。”

    我哼了一声:“火器不是留在宫外了么?把架子收了吧。”说罢转身出去了。绿萼不敢再说,默默跟了出来。

    银杏为我披上常衣,宽慰道:“娘娘不必多心,喜爱的物事,自然要放在身边时时把玩。陛下也是敬重娘娘的意思。”

    太宗赐给我的火器是属于战场,属于宫外广阔的天地,遇乔宫再尊贵华丽,也不配陈列。我淡淡道:“他的好意我知道,是我自己不想看见。”

    银杏向侍立在外面的采衣使了个眼色,采衣连忙带了十来个宫人将木架子搬了出去。

    绿萼赔笑道:“这几日宫里都在议论娘娘的封号,说‘端穆’这个封号很好。《诗》曰:‘於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139]陛下对娘娘,果然是寄予厚望的。”

    我笑道:“你只说了一个穆字,那端字是什么意思?”

    绿萼道:“端乃‘正’之意。”

    我缓缓摘下左手上两枚宝石戒指,闻言不觉轻嗤一声:“正?你觉得,在他心里,我是一个端正修己的人么?”

    绿萼一怔,顿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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