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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学 www.gudianwenxue.com,chunyu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小时候特别喜欢过年。那时家虽穷,却有诸多乐趣。

    母亲给准备的“新衣”自是哥哥姐姐穿剩的,裁长剪短翻新后。一个多月就已悠然摆在火炕上、枕头边,眼睛开合的朝夕,总不免去摆弄摩挲一番。

    尤其是母亲手工的千层底布棉鞋,特精致又暖和。恨不得立马蹬上,招摇过世的炫耀显摆,让邻居伙伴嫉妒不已。谁让邻居这些地道的关外人,兄弟姊妹成堆,父母无暇顾及呢。

    春节前一个月,母亲就开始置办年货。“炉箅子”形状的油条,山东老家邮寄来的花生米,裹上鸡蛋面粉调制的糊儿,东北大豆油一炸,那种酥脆毕生难忘;浇上东北木耳与蘑菇打的卤,那碗香喷喷、滑腻腻的手擀面,何时何地想起就垂涎与回味不已;更甭提,母亲蒸的枣饽饽,老鼠形、元宝形的,各种馅的冻饺子,洋洋大观、琳琅满目的;最遑论妄议的,当是山东胶东半岛面食绝活——“开花馒头”了!

    唯一不开心的是,我生日毗邻春节,因为总享受不着特殊待遇,总嚷嚷着要父母换个时间过。哥哥姐姐们总说,你这个“老疙瘩”平时好东西尽由着你,忒得寸进尺了呢!只能在父母的哂笑与哥姐的戏谑里,不了了之了。许是出于这样的经历,女儿生日是3月9日,阳历阴历全庆祝,甚至“蘸3带9”的日子,一个不漏地大吃大嚼地庆祝呢。

    春节前,我与哥哥总嚷嚷着磨叽父母,去买多多的爆竹。燃放前,小心翼翼地拆开,化整为零,一个个单独点着,直到引信燃到跟儿了,才抛在空中,恰在抛物线的最高点炸响。因为玩爆竹上瘾,自己的鞭炮用光了,就去街头逡巡,拣拾那些没有炸开的残余。用线头悬挂着引信连缀而成的自制烟花,旋转着成另外一袭灿烂,弥补些许无爆竹可放的遗憾。

    与时下相比,那时的年夜饭,简直“寒碜”的不值一提。西红柿炒鸡蛋、烧茄子、炒芸豆、尖椒干豆腐、拔丝红薯、炒花生米、拉皮等寥寥几个菜,小小的荤腥也无非是猪肥膘榨取的肉梭子,点缀蜉蝣于其间。我们儿女们都眼巴巴望着,等父亲动筷子“剪彩”后,才蜻蜓点水般偶呷一下入口,周至地品咂几个来回后,才肯下咽。

    只有盼着大年初四,过世的二大伯家姐姐全家,来例行团聚,才格外加个小鸡炖蘑菇或者煳肘子。偶尔提及这些,女儿就腻烦地跑开了,如我当初不愿听父母唠叨,诸如山东老家一年四季只能吃红薯一样不耐烦。

    过春节时候,我最喜欢拎着哥哥给制作的灯笼,晚上穿街过巷,与伙伴们“一夜鱼龙舞”般地折腾,直到夜半悻然归家。那灯笼的罩子,是用富人家吃过罐头丢弃的瓶子,沸水炸去瓶底的四壁,倒置于圆形木板上,中间一根铁钉插入一根蜡烛。也有用竹签做骨红纸糊壁的,那种灯笼毕竟少些。那时家乡户外的温度均在零下30度以下,拎着灯笼招摇,居然丝毫不觉得北风凛冽呢。

    举家离开鹤城前的腊月起,女儿每每磨叽着,让我带着去公园,看一年一度的迎春节冰灯游园会。用树枝搭建的巨大穹窿造型、用水浇注而成的“玉树琼枝”树挂,翻新不出太多新鲜花样的冰雕,当然不能蛊惑拘束住女儿注意力的。她总乐而不疲地让我反复排队,她从十几米高的台子上,沿着硕大冰块堆砌而成的冰滑梯,风驰电掣地冲下来,嘴里咆哮着,脸上兀自挂着几许媚态、一袭妖冶。

    离开鹤城前的04年,因女儿的姥爷得了急诊,全家陪着去北京做手术,恰在春节前。在老人大难不死、病体匍定后,我带着女儿去了地坛庙会,徜徉在京味新年里。也去了海淀区的二姐家,姐弟俩带着各自仅差一岁的女儿,春节期间去了颐和园。

    在画舫长廊上,边看边讲解着古人的典故,年仅8、9岁的顽童只喜欢曾子杀猪与桃园结义的掌故,诸如什么商山四皓、骑青牛出关、严子陵垂钓,她们都莫名其妙,自是懒得听的。在玉带桥与小瀛洲的背景下,刺眼的光晕与厚厚冰面交相反射着,两代人四个纠结的影子,奔跑追逐着,洒落一路未泯的童心

    近几年,年年春节我都耽于处理完手中冗务,直到年根前,才赶回家,只为了那顿不可或缺的年夜饭。根本是食不甘味地,来去苦匆匆地,过年恰似春梦了无痕迹。只记得一次,阴历生日登上火车,由于春运紧张,连硬座也没弄到。

    返乡游子们如沙丁鱼般拥挤一处,那方寸之间的空气污浊、汗臭满溢着,人人心里的焦灼,蒸煮并煎熬着那本已敏感暴戾的神经。在补硬座或卧铺的车厢,更是相互因挤压而发生口角与厮打之余,列车员售罄后飘然而去,百无聊赖时,我给比邻的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的人,讲述游历江南西北的见闻。

    从衣食住行到生老病死,乡情民约与俚俗雅事,纵横戏谑与无所不及,一个本已好不容易觊觎并混到座位的仁兄,见我口舌给大家消忧涤烦煞是辛苦,就把座位让我高谈阔论得惬意安详些,彼此竟然觉得都饶有情趣,不知不觉捱过了春节前最漫长的一夜,省却了补办卧铺钱,很划算、很快乐呢!

    今年春节,我大可天天从容地,与父母叨陪鲤对,哥姐不用再那么辛苦,跑到父母身边,置办年货了。父母爱吃乐用之物,我均已一一提前准备妥贴。

    我已逾不惑之年,加上父母的耳顺与耄耋,三者相加,已经恰好二百岁了。每每我端上热腾腾的可口三餐,母亲总矫情一句,怎么不留着过年呢?父亲补缀一声,咱们天天过年。

    我总在一旁抿嘴窃笑不已,夹杂些许尘封的赤子般过年历历往事。

    2010年1月29日于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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