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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学 www.gudianwenxue.com,蜀山剑侠传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我相见,来时眇师姊不肯明言地名,由我自来寻找,想也与此有关。忍大师早有前知,知大智禅师在雪山地底坐关静修十二甲子,每六十年中,只有今日一夜与有缘人相见。若非谢家姊妹必须与之一见,不能错过今日机缘,简直连适才雪山这一面都恐难呢。我们已然约定,同回小寒山侧琳姊日前新辟的洞府中,从长计较,由她姊妹去向忍大师先容,许我入见,再同恳求准她姊妹往幻波池一行。刚由大智禅师那里拜辞出来,忽听轰隆之声,震动天地,到处冰山雪崖纷纷崩塌,随即发现李师妹的剑光。我们五人才一见面,偏生毒手摩什这个妖孽前来作梗,以致忍大师施展佛法,将她姊妹召回,却把我们抛下;否则,如与谢家姊姊同路,何至于这等无门可入呢?"

    英琼也气道:"久闻轩辕老怪师徒是邪教中的巨孽,这多年来不知造了多少恶孽。

    这次的事,无形中又坏在他们手里。本来幻波池除妖开府,是我们自己的事,无论多么艰险,也在必行。为想早日成功,借重外人固无不可。但肯帮忙,是人情;有碍难不能相助,也是人情。我们也决不能因少帮手,就此歇手。忍大师在此清修多年,自来不与外人交往。她想谢家姊姊静参上乘佛果,暂时不令下山,人各有志,修为不同,原难相强。不过是谢家姊妹与我们一见如故,情分至厚,久别思念,恰巧此事又须她二人相助,好友重逢,正可作一良晤,谁知会被这妖孽所误。此时妹子也无此法力,径去寻他师徒算帐。异日妹子功力稍进,定寻他拼个高下,好歹也非除去这个大害不可。现在忍大师闭门相拒,谢家姊妹料也是有心无力。易师姊和赵师弟尚在困中,静琼谷只有几个新收弟子,我们俱都远出,空虚无力,尽管守在这里作什?还是回去,看易师姊日内能否得了总图,将赵师弟救出,再打主意吧。"

    癞姑知道此事非仙都二女相助不能顺手,心料忍大师别有深意,并非坚决不见;二女交厚多情,也必设法力求,不致辜负一行来意。英琼匆匆相见,不知底细,一味负气,也未悟出自己志在激将,竟要真走,有好些话又不便细说。故作无奈之状,答道:"其实谢家姊妹热肠高义,一闻易师姊被困池中,非她二位相助不了,直恨不能当时飞往,拔刀相助,只因师命难违,必须禀明得允而行。想不到主意打得好好,会遇妖孽生此枝节。照此情势,恐她姊妹求说,也必不准,下山相助已是无望,我们只好回去了。只是我们和谢家姊妹深交,忍大师前辈道长虽然不屑赐教,后辈之礼终不可废,拜别完了再走吧。"

    轻云为人谨慎,先听癞姑、英琼均说气话,便觉不应如此说法。以癞姑先前经历来说,人又精明,智计周详,平日尽管嘻嘻哈哈,遇上事来,一言一动,均有分寸,决无丝毫疏漏,心疑所说必有用意,便未开口。这时听她口说着话,眼却望着自己,益发省悟。忙笑劝道:"佛家以度世救人为务,虽然忍大师戒律谨严,参的是上乘妙谛,只以无边佛法,绝大愿力,普度众生,不开杀戒,决无坐视妖邪猖狂为恶之理。休说三教同源,佛家舍身度世,尤重因缘,我们与二位姊妹至交情厚,便是外人来此诚求,也必施展佛法,度厄消灾。我看此事决不恝置。忍大师纵以二位姊姊不到下山时机,或是毒手摩什之辈正在处心积虑,伺隙寻仇,中途不免相遇恶斗,因而互相报复,扰及清修,坚持不令前往,对于我们的事,也必暗中助力,怎能以此时莫测高深,便自失望?我想谢家二位姊姊既令我们去她新居小叙,忍大师或许为了灵山静地,难令我辈庸俗登门渎扰。

    二位姊姊交厚在前,决不以三年之别遽判仙凡,虽是俗客,必不靳此一面。当是远出新回,复命未完;或是忍大师鉴怜虔诚,已允所请,正在指示机宜,也未可知。求人的事,怎便如此心急?还是在此恭候二位姊姊出面,能允相助与否无妨,似应得一回复再去,方显彼此交厚;便是爱莫能助,也系迫于不得已。数千里专程到此,何须忙此一时半时呢?"

    癞姑闻言,暗忖:"轻云素来温和忠厚,想不到也如此善于词令。"知道仙都二女尽管屡世修为,得道多年,以前只在仙都山中清修,从未出山一步,上次峨眉开府,还是第一次与外人相见,所以人极天真。后来小寒山勤修佛法,共只三年,昔时好胜疾恶心情,必还未曾去尽。和自己这几人既是至友,又有昔日之约,不论如何,决无坐视。

    她们和忍大师又非寻常师弟,怎么软语求告都行。便忍大师对于此行,也决非坚决不允,内中总还有个隐情,适与二女相见所说语气,已可想见。自己三人问答,不会不闻,那么天真好胜有肝胆的姊妹,本就拿定主意,好歹都要践约,再听这一番婉语微讥,更必动心无疑。英琼闻言,也已明白过来,见癞姑首先附和,英琼也转过了口风。三人彼此相视,以目意会心外,又等了一会,仍是音信杳然。三人虽觉于理不会如此,心中终拿不稳。一面渴盼二女出见同行;一面又惦记静琼谷只几个法力浅薄的门人,山中空虚,经过连番出入,幻波池妖尸必已知道敌人就在她的近侧居住,焉知不来侵犯?失望之余,想到定数难移,妖尸气运已终,师父仙示决无差池,便二女不助,不过事要艰险得多,终可功成除妖开府。对方不愿,何必苦苦纠缠,结局闹个没趣?继又想到二女上有师长,不得自专,纵然袖手,也难怪她们。真要坚决不去,也必明言相告,不会就此置之不理,其中乃有过节。并且轻云话已那等说法,不便就走。

    正打算再忍耐片时,到底二女能否同行,讨个回复,好定行止。忽听空中飕飕两声,那声音非常奇怪,劲急凄厉,从未听过,比起适才妖云又自不同。乍听来路,是在东南天际,相隔少说也在二百里外。颇似远方飞来一枝响箭,只是快得不可以道里计,才得入耳,便已飞到头上,其来势之神速猛烈,简直无与伦比。说时迟,那时快,随着怪声飞堕,立有两条丈许长的绿气由空中电一般斜射下来。三人俱知小寒山灵境乃忍大师驻锡之所,万没想到妖邪竟敢前来侵扰,变起仓猝,大出意外。

    癞姑终是法力高强,久经大敌,一闻怪声疾驶而至,因适才雪山所见,想起一人,心中一惊。知道这两个邪魔与轩辕老怪师徒同是一类人物,出了名的神速辣手,稍一防御不及,便为所伤,伤了还难解救。因差一点的法宝、飞剑不能抵御,周、李二人虽有双剑、宝珠,变生太急,招呼使用已未必来得及;如纵遁光闪躲,又决无敌人神速,更是自找苦吃。匆促之间,急不暇择,竟把峨眉开府师父命己改拜妙一真人为师时,承矮叟朱梅从旁指教,蒙眇姑师姊慨然相让的那口不到万分危急时轻易不肯应用的降魔至宝屠龙刀施展出来,将身一纵,闪在周、李二人前面,口喝:"留意妖孽!"一句话没说完,迎着怪声自空飞堕之势,左肩摇处,一声龙吟,一弯四边金芒如雨、形如新月的寒碧精光立即电掣而出。晃眼暴胀,神龙剪尾一般,两条芒尾各自伸长数丈,射出无限奇光,金碧交辉,冷气森森,朝那两道绿气兜去。说也真险,两下里势均绝快,就这怪声入耳,微一警觉,便放宝刀飞起,共总没有两眨眼的当儿,屠龙刀金碧寒光飞起,也就到了三人前头不过丈许,仅仅将前面挡住,光华刚自暴胀,那两条绿气已经飞到,两下里恰迎个正着。

    这一临近,三人慧目法眼才看出绿气之中,裹着两个形如鬼物的妖人。一个尖头尖脑,比较高些,头上短发稀琉,根根倒立,眉毛好似没有,一双圆眼怒凸,碧光闪闪,凶芒四射,高颧削鼻,尖嘴缩腮。上穿一件绿色对襟紧身,胸前挂着一个小人骷髅,下穿短裤只齐膝盖,赤着黑瘦如铁的双足。背上斜插着三口短叉,腰悬葫芦。手如鸡爪,作出攫拿之势。直似一个猴怪,而丑恶狞厉过之。周身绿气裹得又紧又匀,似是一体。

    另一个身材矮胖,头秃无发,面上浮肿,色作惨白,在绿气之中直比六月里发胀的死尸还要丑恶难看。眉毛作一字形,却是断断续续,好似大小几撮粘在上面;一双猪眼,胖得成了一条缝,似睁似闭,一闪一闪放着绿光;胖鼻肥口,血唇板齿,时作狞笑。身子胖得像个直桶。背插一把板刀,手持一柄三环骨朵。也是短装赤足。生相看似肥蠢,行动神情却与瘦的一样灵活。

    二妖人想是知道屠龙刀的来头和威力,但没想到会在这一个小女尼手里发出,意颇惊惶。略一接触,金碧光华已有两头交剪,绕身而过,将二妖人剪作四段。癞姑更不怠慢,扬手太乙神雷,震天价的霹雳连珠般发将出去。同时周、李二人早觉出妖人厉害,只比癞姑出手稍缓,妖人一到,因见癞姑词色甚紧,忙将紫、青双剑合壁飞出时,妖人仗着邪法厉害,玄功变化,虽被屠龙刀断作四截,出其不意吃了大亏,仍想复仇。四半截身子在绿气密绕之下,各自怒吼一声,正待施展邪法伤人,忽见双剑合壁而出。这两样飞刀飞剑昔年均曾尝过滋味,冤家路窄,竟会同时撞上,又看出英琼身畔佛光隐隐,知不是路。二妖人照例是一击不中,便自远扬,见势不佳,立即收势,互相一声厉啸,连身子也未合拢,竟带了四条绿气,往来路破空遁去。端的来得也疾,去得也快,周、李二人那么快的紫、青双剑,竟被他避去。

    癞姑知怨结已深,留下隐患,不乘其势衰不敌之际将他们除去,以后防不胜防。大喝:"无耻妖孽,既敢前来,逃走则甚?你们多少年的威风煞气,哪里去了?"说时把手一挥,声随人起,手指屠龙刀,身纵遁光,加紧向空追去。周、李二人也忙跟踪飞起。

    前面二妖人逃势本极神速,似为前言所激,愧怒难禁,顿了一顿,势便梢缓。癞姑因自己这面持有好几件克制之宝,胆气甚壮,意欲斩草除根。见状知被激动,心中一喜,边追边喊:"这妖孽可恶,非比寻常。今日恶贯满盈,遇见我们,万万不可容留!"两下里飞遁俱速,晃眼之间,已快到达雪山上空。二妖人因屠龙刀专诛妖孽,被斩以后元气大伤,不似别的法宝、飞剑,受伤之后可以立时复原。心本打算飞往远处施为,因吃三人追骂,自觉多少年的盛名威望,败于无名后辈之手,愧忿交加,恼羞成怒。暗忖:

    "此是仇敌穷追不舍,不算改变旧例。反正仇敌追赶不上。"便把飞行放缓,就势把四段残身各自凑合一起。运用玄功,施展邪法,接连在空中几千个滚转,便已复原长合。

    跟着各取身后法宝,待要与人一拼。后面癞姑早已留意,见妖人残躯已合,飞衳ìng交海芽熳飞希桓掖笠狻C龋�"二位师妹,妖孽厉害,来势甚快,速以全力夹攻,防身要紧。"周、李二人闻言忙准备时,妖人已纵绿气转头迎来。

    双方眼看对面,忽见适才众人相见的岭侧孤峰后面,匹练也似飞起一道白光,其长经天,抢在三人前面,将二妖人两道绿气挡住。癞姑忙令周、李二人暂住,见那白光分明是一位玄门中的前辈真仙,来路却起自大智禅师所居青莲峪冰穴一面,但又看去眼生,好似从未见过。暗付:"峨眉开府,海内外正经修道仙真全都下有请柬,除却几位正在坐关入定的,无不应约而至,自己修道多年,平日常听师长指示各派群仙法力深浅,姓名行径,此公却怎看他不出?"

    三人略一停顿,正待赶上,猛觉遁光微微有些停滞。同时便听下面喝道:"大胆妖孽,妄听妖徒蛊惑,无故寻人生事。你可知今日乃雪山大智长老第九甲子开辟结缘之期,能容尔等在此猖狂撒野吗?追你的这三人,俱是峨眉齐道友门下高弟。你虽左道妖邪,也曾得道六七百年,平日仗着机智灵敏,长于引避灾劫,又不甚为害常人,因得渡过两三次难关。平时那等自负,今日遇见正教中几个后起人物,当时不能取胜,日后再去寻人纠缠,已是没脸;况此三人持有紫郢、青索峨眉双剑、白眉定珠、屠龙宝刀,休说再遇必无胜理,即或卖弄诡诈,暗算她们,也难得占上风。这三人以前并无仇怨,乃尔自取其辱。再如寻仇不舍,也与尔等信条不符,有失体面。我本意代行天诛,只为今日大智长老开关结缘的吉日善地,方圆千里以内,凡属生物,皆在慈云广被之下,不容妄启杀机,姑且略缓诛戮。现在峨眉门下诸高弟,正值奉命行道济世之时,无暇与你这妖孽纠缠。照尔自负规例,每当作恶害人之际,只要中途有人出头相干作梗,便是尔等大仇;如不能奈何这强出头人,对方无论有多大仇怨,除非自来寻你,无故决不再去生事。尔等在各左道妖邪中独树一帜,浪得虚名,也由于此。此时回首反噬,因她三人追你而起,固可曲为掩饰。现我不容尔等猖獗,如不服输,可往大湖莫釐峰新居寻我便了。"说时,那两条绿气疾如闪电,忽东忽西,忽上忽下,往来冲突了一阵。无奈那白光横亘天半阴云之中,虽然宽只数丈,一任二妖人如何分合冲突,终被挡在前面,休想飞越过来一步。

    似这样十多次过去,话还未完,二妖人忽厉啸了一声,刺空遁去,晃眼只听余响凄厉,摇曳遥空,更不见有形影。

    癞姑等三人循着光前语声注视,早见左侧岭上站定一个羽衣星冠、丰神若仙的道人,在下将手连招,遁光便似有潜力吸住,前进迟滞。认出是峨眉开府时,送还灵翠峰的前辈散仙中有名人物玉洞真人岳韫。知有原故,忙同飞下,以后辈之礼参见。岳韫一面含笑还礼,把话说完,二妖人也已破空遁去。手向空中一招,白光立隐,方始笑对三人道:

    "你们三人胆子不小,这是蚩尤墓穴的有名三怪,竟敢穷追不舍吗?"癞姑躬身答道:

    "弟子原也知妖孽厉害,只为弟子等四人奉了家师之命,前往幻波池诛戮妖尸,就便在内修炼,免得灵山仙境又被别的妖邪觊觎盘踞。无如妖尸仗着圣姑原有禁制甚是猖狂,加上好些有力妖党,事情棘手。想起仙都二女谢家姊妹,曾有前约,特来小寒山求助。

    不料第一次通诚叩关,忍大师拒不肯见。事前因有眇姑师姊指点,去往大智老禅师雪洞之中相候,果得遇见。谢家姊妹对友热肠,极愿相助,因忍大师早知此事,屡请不答,正约弟子等同往相机求告,忽遇轩辕老怪的四妖徒毒手摩什寻仇。谢家姊妹吃忍大师佛法召回,弟子等忙又赶往叩关求告,久不答理。这两妖孽忽来加害,被弟子警觉,用屠龙刀将他们斩为两截。因知仇怨已成,必不甘休,妖党二人来去如电,又极神速,此后防不胜防。万一再要有人走单遇上,更难免于毒手。反正早晚是拼,转不如乘他们挫败,仗着紫、青双剑、定珠、屠龙刀之力,激今回斗,三人合力先除去这两个,还比较上算一些。妖孽神通广大,这四宝虽是他们的克星,实无全胜之望,幸得老前辈出头相助。

    妖孽平日自恃玄功变化,行动飘忽,好为夸大之词,照他们的规例,以后无故更不会再寻弟子等纠缠。否则,隐患真难料呢。适见白光由青莲峪中飞起,老前辈可是来寻大智老禅师的吗?"

    岳韫微笑点首道:"我与大智老禅师原是旧交,每隔六十年必来访晤一次,你们来意,我已尽知。忍大师原因璎、琳二女虽是禅门中人,过去生中曾有一些因果,初意欲令早参上乘功果,方使出山修积。最好能效法乃师,以无上慈悲度化众生,永除妖孽,对于恶人亦以佛法度化,无如各有因缘,不能勉强。适我来时,路遇寒月大师、谢山道友,谈起此事,说忍大师经谢道友代天蒙禅师向其传语,说她多少年门横巨木,寒山静修,已然悟超玄外,正果将成。忽然情魔来扰,虽然仗着道力高深,没跳到外头去,却被璎、琳二女没费什大事,由大雪山起一路升堂入室,只用两滴泪水,便化去她的独木严关,直冲到圈子里来,是什原由?为此已迟却好些年正果。当初门横巨木,便非真如,璎、琳二女自有她们的来去道路,只把暂留这些年的世缘了却已足,何必再多什事,又生出别的魔障?忍大师闻言,微笑未答。此事颇有玄妙。她那小寒山二三百里内事,尚难推算。只照我此时推测,她如坚持不令二女下山,你们适和二女在此相见,当已谢绝。

    后来妖人来犯,也不会抛下你们,使二女不辞而去,愧对良友。两次闭关相拒,必还另有原因。或许与蚩尤墓所三怪有关,也未可知。我料你们第三次去,当能见到。不过谢道友此时正在那里,他对二女更是情长。便今日雪山求宝,也出于他和一音大师的指教。

    他与忍大师自从小寒山更易禅服,劫后重逢之后,久已不落言诠,此行必为二女下山之事,前往指示机宜。你们不妨稍晚片时再去,便能如愿以偿。我向大智上人尚有话说,等你们幻波池除妖建立别府之后,遇机再相见吧。"

    三人闻言好不欣喜,忙同拜谢不迭。岳韫仍纵遁光,往来路峰后青莲峪中飞去。英琼便问所追两妖人的来历,怎便如此厉害?癞姑道:"事情真险。这妖孽来去如电,适才非我见机得快,几为所乘。话说太长,好在这三人脾气太怪,有玉洞真人这么一挫,已不会再寻我们。且由他去,回去再行细说,还是先谈正事。"说完,随择一石同坐,再谈经过。

    原来癞姑自得眇姑指点,照着昔日仙都二女所说途向,寻到大雪山后,运用慧目一看,只见前面到处冰峰雪岭,乱山杂沓,休说是人,连鸟兽都不见影迹,全是一片荒寒景象。与二女所说,前半来路山形尚还约略相似,后半简直迥不相同,景物相差更是天地悬殊。知是忍大师法力封禁,外人不得其门而入。只得停步,朝前下拜,恭敬通诚,说了来意。等了一刻,不见回应,这原是在意料之中,便不再久停,径往来路雪山去寻眇姑所说的圣僧。先因眇姑和那圣僧原有一段夙因,又以这等福缘不是容易得到,更防走漏机密,只令癞姑自往雪山寻找,并未告以真确地址,到了雪山上空,二人便即分手。

    还是癞姑知道眇姑素日为人和心性,向来不愿使人不劳而获,表面故作畏难,也不设词向其探询,暗中却早防到眇姑到了雪山上空必要不辞而别,时刻都在留意。加以同师学道多年,眇姑行性本所深悉,雪山上空雪雾又厚,无论遁法多么隐秘神速,多少可以看出一点形迹。二人正并肩飞行间,癞姑忽觉眇姑遁光微微落后,知道就要遁走,不但不为叫破,反故意唤住说道:"圣僧坐关之处,听师姊口气,以前并未来过,想必急切间还难找到。我想先行一步,并将遁光隐去,免致遇见附近隐迹敌党,又生枝节。以便早到小寒山,把礼尽到,急忙赶回,与师姊一同分途寻找,岂不要容易些?"

    眇姑戒律谨严,不打诳语,平日沉默,又极少开口。先对癞姑只说自己今生和这位圣僧尚未见过,此乃初次登门,再问便不言语。癞姑知她性情如此,也就住口。眇姑始终未说不知对方法号地址的话,闻言虽未回答,也未识破癞姑欲取先与巧谋,只当是想早去早来,以便合力寻访,图个容易。本来正准备撇下癞姑,独自往前,癞姑一走,立纵遁光往侧面山北飞去。飞时因吃癞姑提醒,惟恐与左近隐迹的左道中人相遇,并还隐了身形。哪知癞姑早具成算,先催遁光抢到前面,遁光一隐,立即停空回顾。见眇姑往北一改道,也不穷追,只运慧目法眼遥望前面乱云涌动中,尾追过去。直到望见前面云雾凝空,不再动荡,知已落下,方始记准下处形势,往小寒山飞去。因此回时直飞北方,到后落下四面一看,不禁有些失望起来。原来这一带尽是山岭杂沓,冰雪纵横,冻云迷漫,暗雾昏茫,形势异常险峻,四山静荡荡的,休说人迹,连个生物影子都休想见到,分明是个亘古无人的冰雪穷荒。地广山多,峰高壑深,不是上插玄穹,便是下临无地,多是千万年以来冰雪积成。天气酷寒奇冷,冻得又坚又厚,多半转成了玄色。适才只是空中尾随,为防眇姑警觉不快,没敢逼近,前面遁光又先隐去,只凭目力遥望冻云微微波动来作线索,那下落之处原出揣测。那地方虽然寻到,看去形势既极险恶荒寒,死气沉沉,又多是冰雪倾覆,多年累积而成,并无一处洞穴,不似圣憎驻锡坐关之所,简直无从觅踪。时机贵速,千山万壑,借大一片地方,其势不能一一遍寻。没奈何,只得就地跪拜,望空通诚,求圣僧赐见,慈悲指示。

    待了一会,不见回应。暗骂:"这瞎子太已情薄,既做好人,便该做彻。何况来时还说此行于她将来御魔成道大有助益,为何到了紧要关头,不说圣僧住处,使我为难?

    如是寻常所在,还可施展法力搜索。偏生此间主人又是前辈圣僧,万万不可当门卖弄,作出失礼之事。"越想越有气,连骂了好几声瞎子。正打不出主意,忽听隐隐梵唱之声,起自来路不远的孤峰后面。料定峰后必是圣僧闭关之所,已然允许入谒,心中大喜。忙转过身,二次望峰礼拜通诚,述了来意,然后恭敬起立,往峰后走去。那峰原自一片大山岭上突起,由前面望过去,孤立突兀,高刺云表。等由峰侧绕过,形势立变。一看地势,那山岭至此忽然分裂,直下千百丈,成了一个极险峻的大峡谷。因是对崖比这面低下五六十丈,不近前不易看出。离顶百丈以下布满云雾,阴沉沉,惟有寒风呼啸,吹得谷中寒云似狂涛一般起伏不已。但只谷中有风,上面却连一点风气俱无。那梵唱之声便自谷底穿云而上,已然停止。正观察间,又听一声清磐,飘出云上。随着云涛浮涌,下面云层忽现一洞,越断定是有心接引,忙把心神一定,恭恭敬敬纵遁光缓缓穿云而下。

    先是白云藉莽,一片浑茫,云层约有数十丈厚。等把这上层云带穿过,身外忽然空旷,只有朵云片片自然舒卷,甚是悠闲。眼界却极宽阔,比起峨眉后山锁云洞云路又自不同。

    低头一看,来路上空那座峰崖竟是直插到底,峰脚两旁奇石苍古,翼然森列,当中现出一座广崖。崖外有百十株旃檀树林,宝盖璎幢,龙伸凤翥,无不瑰丽灵奇,森秀特出。

    林外不远,又是一片阔大无垠的湖面,湖水清深,一碧千顷,只是静荡荡地看不见一个生物影迹。那崖形虽极灵秀,当中并无洞穴,也不见人。

    癞姑慧目法眼,老远看得逼真,只觉湖水有点异样。暗忖:"此崖奇石翼立,檀林高拥,背后高峰入云,前面旷宇天开,平湖若镜,分明是神僧驻锡坐关的洞府。也许洞门未开,佛法神妙,肉眼难窥。"为示虔敬,越把遁光放缓,澄神定虑,徐徐下降,不敢直落崖前,先往湖边飞堕。落地一看,湖水深碧莹滑,与寻常清波迥不相同,知是圣泉灵乳。方想等少时拜谒禅师出来,畅饮一回,忽然瞥见旃檀林内,有两个白衣人影一闪,心中一动,忙即回身注视,不禁大喜。原来两白衣人,正是仙都二女谢璎、谢琳,由林中对面迎出。忙迎上去执手相见,彼此亲热非常。

    谢琳道:"我们早知你要来,周、李二位妹子随后也快来了,心中亟想一见。只为有点别的原故,必须先来此地拜谒圣僧大智老禅师。日前家师谈到三位姊姊相继来寻之事,虽经我姊妹力请,并未回答,不敢强违。知道我们来后,你到小寒山必要错过,休说下山往幻波池帮你们同除妖尸,恐连见这一面都难。三位姊姊数千里远来,我姊妹却失约,一面不见,多难为情呢。适才在禅师座前遇见你那位眇师姊,依然冷冰冰地不爱理人神气。出来时,我两次与她相见,别前曾拿话引她,只说今日湖上开花,奇景不可不看,对于你们,一字不提。其实她和你差不多是同时来到雪山,幻波池之事断无不知之理。就算途中相左,不曾相遇,见我二人以后,也应乘着我们在此停留的时机,抽空赶往小寒山将你引来,至少也该说上几句,才见同门姊妹义气,她竟漠不关心。后来我和大姊直对她说你们三位将要来寻,她依旧一言不发。连这湖上花开的奇景都不曾看,径自走了。我们须在此等候,又不能离开,心料你必还在小寒山叩关求见,心正难受,忽见你自上空飞下。眇姑刚走不久,大姊还说她素来冷面,口里不说,心却有数,也许她见我姊妹在此,故去将你寻来。我力说不会,便迎出来。你便是她指点的吗?"

    癞姑不便深说,只得答道:"这次来时并未相遇。眇师姊天生冷面,其实心肠仍是热的。暂时不必提她。二位姊姊因何至此?我来意既已早知,你看令师能允许二位姊姊下山,往幻波池相助一臂吗?"谢璎道:"看那日家师意思,我们还拿不定。不过我姊妹二人总尽心力向家师苦求,能否如愿就难说了。"谢琳道:"怎么难说?我想事在人为。癞姊姊与周、李诸位姊妹事正紧急,远来不易。休说我们交同骨肉,不是泛常,就是外人有事相托,照着妖尸那等猖狂淫凶,修道人原以济世度人,降魔除妖为务,也不应袖手旁观。如真不能前往,怎对得起诸位姊姊?朋友相交,重在彼此扶持,一旦有事相须,便置之不理,那还要朋友作什?我看师父并未明言不许,即便以我二人的功力尚浅,不许下山,好歹也向师父婉言求恳。哪怕此行无多补益,好歹也把心力尽到,才对得住三位姊姊的盛意。"

    谢璎笑道:"琳妹,你倒说得容易。我们皈依佛门,拜在师父门下,已非一年半载,难道师父心性还看不出?法力高深也不知道?你不过见师父老是容态祥和,又恃着前世夙因,慈恩深厚,遇事一味软磨,师父从未现过疾声厉色。常因强求,侥幸允准,便以为诸事都和上次学那有无相护身神光一样容易,那就错了。以师父的法力,真要坚持成见,不令前往,你便飞上一年,也跳不出小寒山圈子外去。她老是微笑默坐,一言不发,或是闭目入定,任怎求说,置之不理,你便没有法子。即以今日之事而论,老禅师开山结缘,应在寅初,我们本可早来,却令午后来此,那正是癞姊姊赶到小寒山的时候,好似有意错过,不令相见神气。老禅师这青莲峪,深藏大雪山最隐秘的绝壑之下,相隔上面一万九千七百余丈,比起峨眉凝碧崖更为幽僻难寻。每隔一甲子,又只有今天这一天开辟,与有缘人相见。平日上有冰雪掩覆,下有祥云封锁,无论仙凡均进不来。知道底细的人固是寥若晨星,就算听人说过,也无法寻觅。先前我直未想到癞姊姊也会来此,师父此举如是有意参差,要想往幻波池去,多半是无望了。"

    谢琳道:"我们何尝不知师父心性法力,如能随意走动,我们拼着回山受点责罚,此时便偷偷赶往幻波池去,不更好吗,还只管磨缠师父作什?实对姊姊说,先前我也和姊姊一般想法,恐不能去的居多。现在一想,师父事事前知,既不愿我们与三位姊姊相见,不是癞姊姊不能到此,便应将彼此来的时辰错过,如何会容我们在此相见?既令相见,当然有望。尤妙是这里是西域六大圣地之一,不是福缘深厚之人,不能擅入一步。

    癞姊姊固然福缘深厚,但她先也是佛门弟子,今已改投到峨眉门下;此来本心又是专为寻访我们到此,原意虽未明言,不是受什前辈高人指点,便是适才老禅师大发慈悲,自行接引无疑。你看她这里情形尚属茫然,只以寻见我们为喜,便可想见。如是原定拜谒禅师到此,遇到这等难逢难遇的盛典,又是只要有缘得履圣地,便可各按心愿乞求,她既怀有难事,现应顺路先来这里拜谒,也不会先去小寒山,耽延这些时了。适才老禅师第二次说法完毕,除我二人有事,须俟第三次升座传授宝幢,暂留在外,众人俱已拜恩辞别。忽然一声清磐,上面祥云便自收敛,不多一会,癞姊姊便由上面飞降。此来如若出请老禅师的心意,我们幻波他之行,更非有望不可。你如不信,回去师父一定答应。"

    谢璎道:"琳妹此言果然有理,现我被你提醒,也许师父日前屡问不答,以及适才不令我们在小寒山相见,别有一番深意,俱未可知。佛家并非不讲人情,又重种因,想不致强我二人违约,愧对良友。且等这里事毕再看。周、李二位妹子想也快来,听那日爹爹口气,幻波池还须经过一次大闹,妖尸才能伏诛,稍微延迟,想必无碍。莫如将周、李二人一齐寻到,同返小寒山,如若师父佛云未撤,我们便同去新近开辟的别洞之中,请她三人暂候。我二人去向师父复命,就便求说,请许来客人见,指示玄机。你看如何?"谢琳说:"这样自然是好。"癞姑见二女极重交情,欲向乃师力求,意甚坚诚,益发欣慰。此时还不知当地底细和圣僧来历,不便明询,便问二女,湖上花开是何奇景?

    老禅师如何可以拜谒?二女同声笑道:"照你这问法,果是大智禅师清磐梵唱接引到此的了。如是经人指点而来,怎会都不知道呢?这里正对当中禅关宝座,花开见佛,虽然还有些时,也不宜在此说笑放肆。且去左边旃檀宝树之下,觅地坐好,一面叙阔,一面静候花开拜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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