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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学 www.gudianwenxue.com,乾隆韵事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     上了马,胤一言不发,打马往北,恩普知道他的意思,仍旧翻岭回去归队,便紧跟着不舍。

    胤在马上思量,这件事要传出去,自己就失却竞争皇位的资格了。即使能够如愿以偿,也留下一个为臣下所讪笑的话柄,岂不有伤“圣德”?

    这非当机立断不可,念头转定,随即勒住了马,细细瞻望,云雾凄迷,正临峡谷,到了一处需要留神的地方了。

    “恩普!”

    “奴才在。”

    “这儿的地名叫什么?”

    “奴才不知道。”恩普答说“走倒走过两回,路很狭,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悬崖,掉下去——”他猛然省悟,说话太不知忌讳了,吐一吐舌头,加了一句:“爷千万当心!”

    “倒是你该当心!走,带路。”

    于是恩普一拎缰绳,策马而前;胤紧跟着,占了靠峭壁的一面,几乎是并辔而行。

    恩普紧靠悬崖,用脚碰碰马腹想赶在前面,占住路心,不道胤已一鞭子挥了过来。

    这一鞭子不打人,只打马。打马又不打马股,只打马眼。那一下,恩普的马像发了癫症似的,横蹦乱跳了两三下就将恩普掀得往上一抛,再往下一落,七颠八倒地,好久才落入谷底。

    于是胤头也不回地,循山路一直往前。转过一座崖壁,豁然开朗,遥望坡路,有七八骑疾驰而来,从服饰上辨出,都是侍卫。胤心里明白,必是不见他回队,分途来寻找了。

    他猜得不错。那七八个人望见人影,远远就喊:“四阿哥、四阿哥!”

    胤勒住了马等。等到人到,看清楚为头的是一名御前侍卫赛音乌,心里又安慰又不安——安慰的是父皇特遣近侍来找,足见关爱;而不安亦正为此,一回去少不得要受几句责备。

    “四阿哥!”赛音乌滚鞍下马,跑下来抱住他的腿说“可算让奴才找着了。”

    “一时不服气,非追上那头鹿不可。”

    “到底让我追上了。”胤突然叹口气“唉!”

    “怎么?”赛音乌站起来问。

    “你们去看!”胤往回一指“恩普不知怎么不小心,摔到山涧里,连个影儿都不见!我在那儿站了半天,傻子!一个鲜蹦活跳的孩子,好没缘由地就这么没了,想想!唉,真是!”他默然地,摇头不绝。

    “一个孩子罢了!爷不必伤心。”赛音乌说“万岁爷不见四阿哥,挺不放心的!请快上马吧!”

    胤点点头,上了马。赛音乌派出两名蓝翎侍卫,去查看恩普的下落。自己陪着胤,赶回围场。

    见了皇帝,倒没有受多大责备,只说:“你也三十出头了,不能像年纪轻的时候,做事只顾自己的高兴。行围也就跟打仗一样,穷寇莫追。为了追一头鹿,把好些好机会丢掉了,不可惜吗?而况,你这又是无谓的涉险。”

    胤自然诚惶诚恐地受教。等皇帝撤围,陪侍者回到避暑山庄,派人检点行囊,准备扈跸回銮。

    恩普这件事,似乎该有个交代。推度常情,第一步自应该是确确实实弄清楚恩普的生死下落;因而派个人到赛音乌那里去查问究竟。

    此人到时,恰好两名蓝翎侍卫在向赛音乌复命,道是:“脑袋都摔破了,浑身都是伤,好惨的样儿。”

    “那得通知内务府的人料理啊!”“已经通知了。”

    “马呢?也摔死了吗?”

    “马可是找到了!”那蓝翎侍卫走近了,低声说道“有件事可透着有点玄,恩普的那匹马,左眼全是血,挺长的一道伤痕,仿佛是让人拿马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赛音乌一愣,随即在脸上出现了戒备的神色,而且是很严重的样子。

    “这话可不能瞎说!这年头,多吃饭,少说话;事不干己,最好别管。听别人说去,咱们听都不听。”

    “这——这是什么讲究?”

    “别问!”赛音乌沉下脸来呵斥“告诉你的是好话!”

    两名蓝翎侍卫不敢多说,悄然退下。赛音乌将胤派来的人唤了进来,说是恩普的尸首已经找到,摔得很惨,已通知内务府的随扈人员料理身后。又找到一匹马,不知可是恩普所骑,不妨领了回去。

    这件事,就在赛音乌的遮掩之下过去了。满洲话“哈哈”是男“珠子”是小孩,合起来就是男孩子。一个把小厮摔死了,不算回事,谁也没有理会。

    第二年,康熙五十年,皇帝照例又是五月初避暑热河。大驾未到之前,总管太监就在发愁了,有件事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而要一闹开来,说不定就有好几颗人头落地。

    这个总管太监叫康敬福,行年七十,从避暑山庄落成之时,就在这里当差,为人谨慎细密,曾经处理许多疑难棘手的纠纷,惟独对摆在眼前的这个难题,却是一愁莫展。

    起先还存着希冀之望,等随扈的四阿哥到了,找个机会,在私底下向他探询其事。只要他承认了,天塌下来有长人顶,自己至多落个监察不严的处分。哪知扈从的名单,偏偏就没有胤的名字。

    “怎么办呢?”

    “二大叔,你老就愁死了也没用!”康敬福手下最得力的太监何林劝他“当初你老要肯听我一句话,不早就没事了?即便是此刻,也还不晚,你老就狠狠心,下个决断吧!”

    “唉!”康敬福慨然而叹“我就是狠不下这个心!”

    于是相对无言,都落入回忆之中。康敬福记得这个名叫金桂的宫女,前年就该放出去了,只为她长得太丑,连多瞧她一眼的人都没有;兼以家世孤寒,没有亲人来领回去。好在天家富贵,哪里不养一个闲人。而且料她丫角终老,决不会有“女大不中留”的麻烦,所以康敬福就让她留了下来。

    谁知怎么样说也不会有的麻烦,偏偏就有了!约莫是“龙抬头”的那时候,行宫里流传着一件新闻,说是金桂的肚子大了!

    有那老成些的,便加叱斥:“这是什么话?决不会有的事,也好瞎说,你长了几个脑袋?”

    被叱斥的自然不敢做声,心里也着实有些疑惑。如果说金桂有孕了,怀着的自然是龙种。可是皇帝能看中金桂吗?

    “说出个大天来,我也不能相信,恐怕是鼓胀病!”老成的太监这么说。

    可是金桂自己不承认有鼓胀病,更不承认有孕。无奈喜酸喜作呕:有喜的小媳妇的毛病,掩饰都掩饰不了。这就不能不让老成的太监,都有些着慌了。

    就这样,消息才传到康敬福耳朵里。骤闻之下,他诧为胡说;细一打听,方知所言不虚,一下子竟急得几乎昏厥。

    “坏了!坏了!”他气急败坏地说“出这么一件事,不送命也得充军!怎么办呢?”

    渐渐地,连金桂自己都觉得瞒不住了,断断续续地透露出她的一段奇遇,但破皮得珠,对方是谁,她始终不肯明说。

    话传到康敬福耳朵里,岂能不问?将金桂找了来,用他难得一见的疾言历色喝问,终于逼得她说了四个字。

    “是四阿哥!”

    “四阿哥?”康敬福大吃一惊,皇子没有一个敢惹的,尤其是四阿哥,喜怒无常,脾气极大,这件事,就更难处置了。

    “容易得很!”何林向他悄悄进言“干脆弄包药让她服,一了百了!”

    “你是说,”康敬福迟疑地“送她回姥姥家?”

    “对了!”

    “那不行,一死两命,我不能造这个孽子。再说,也许真是四阿哥的种,金枝玉叶,可马虎不得。”

    “你听金桂瞎说。我可劝你老人家,当机立断,大受其害,趁金桂的肚子还不怎么显眼下手还来得及!”

    “看看,看看,”康敬福无可奈何地“看看再说。”

    眼看金桂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康敬福只有下令,不准她在人前走动。可是流言却是不胫而走,都道金桂怀的是四阿哥的种。而深感兴趣的是,四阿哥会不会承认这回事?

    如今四阿哥不在随扈的名单之列,他会不会承认这回事,谁也无法保证。可是瓜熟蒂落,等金桂生下孩子来,又将作何处置?这个疑问,仍然能令人发生兴趣。惟一的例外是康敬福,还有何林。

    “何林,”康敬福忽然想起“你倒算算日子看。”

    “什么日子?”

    “金桂怀孕的日子啊!”“喔!”何林扳着手指计算“说是去年九月初的事。十,十一,十二,一,二——啊,八个月了。”

    “那不快生了吗?”康敬福又着急了“行宫里的宫女,不明不白养下一个孩子来,这件事教我怎么跟万岁爷回奏?何林,你无论如何得替我想个法子!不然,我会连觉都睡不着。”

    何林出一个主意,倒是正办,等总管内务府大臣随驾一到,将此事和盘托出,该怎么办,悉听指示。这样就没有什么责任了。

    “没有责任?”康敬福不解“怎么会没有责任?”

    “果真是四阿哥的种,谁也没有责任。你老想,行宫这么大的地方,阿哥们到哪里逛逛,咱们还能防贼似的紧掇着不放吗?当然是听阿哥们自便,这要一时来了兴致,‘端’个宫女,有谁会知道?”

    “喔,啊,‘一言惊醒梦中人’!”康敬福愁怀一解,顿时面有笑容了。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发愁的原因是一开始就认定金桂怀的是野种。行宫重地,有野男子闯入,且有此丑闻,当然是件脑袋不免搬家的祸事,倘非如此,何必发愁?

    话虽如此,要找个当家的总管内务大臣,细细告密,却苦无机会。

    内务府专管皇室庶务,特简亲信充任总管大臣,少则三四,多则七八,并无定额。居首的称为“佩印钥”意思就是“掌印”此时佩印钥的总管内务府大臣,是皇帝面前的第一红人,除了内务府归他一把抓以外,还兼任着步军统领。这个职名,俗称“九门提督”手下有两万精兵,负有保护京城及近畿的重任。

    此人名叫隆科多。顾名便知是族人,其实却是汉人,本姓为佟。

    隆科多的祖父叫佟养正,明末万历年间,官拜辽东总兵。由于他的堂弟佟养性投降了清太祖,而且做了爱新觉罗氏的女婿,因而佟养正受了扶持,终于叛明投清。随清太祖征辽阳,为毛文龙的部将陈良策设计围捕。佟养正与他的长子佟丰年,一起被杀。次子佟盛年却是逃出了。

    佟盛年改了满洲名字,叫做佟图赖。他的女儿,就是当今康熙皇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皇帝又娶了他的表妹,也就是佟图赖的孙女儿为皇后。佟家姑侄两代为皇后,而佟图赖与他的儿子佟国维,亦两代为“国丈”贵盛无比。佟家子孙做官的不计其数,号称“佟半朝”

    不过佟家门第虽盛,富贵有余。论到权势,却只集中于一个人,就是隆科多。

    隆科多是佟图赖次子佟国维的儿子,孝懿皇后的胞弟。他的儿子舜安颜又娶四阿哥的同母妹,在皇女中排行第九的温宪公主,因此,他跟皇帝是姑表、郎舅,而又为儿女亲家的亲无可亲的至亲。但是,这不是隆科多获蒙宠信的主要原因。

    原来佟氏一门,因为太子不附外家,且受小人包围,渐失父皇眷爱,所以都拥护八阿哥胤。太子是佟家的外孙,连他的外祖、舅舅、表兄都不以为他可承大位。在外人看来,自然更要拥护“出身微贱”的八阿哥了。因此,废太子的风潮闹得很厉害,皇帝认为佟家这样做法,简直是有意挑拨起皇家的骨肉之祸,所以对佟氏一门,大为恼火,包含“国丈”佟国维在内,都受到了严厉的谴责。

    惟有隆科多是例外,他始终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置身于风潮之外。而皇帝本来是极看顾舅家的,这样隆科多之被重用,亦就是理所必然,势所必然的事了。

    其实隆科多亦非真正的不偏不倚,只是表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却另有所中意的人。这个人就是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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